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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贡院外佳人张目 考场内才子思竭

大明天下(修改版) hui329 12289 2021-07-06 22:33:27

  贡院外人潮熙攘,如潮涌动,数千举子争先恐後向贡院大门处挤去,早一刻进场便可多做几分准备,事关前途,如何不急!此刻这些读书种子平日所谓谦谦君子风度荡然无存,彼此间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只要能早一步进场,就是踩死俩仨的也在所不惜。

  可惜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贡院门前负责搜检的监门官要按规矩对赴考举子逐一搜身检查,除了笔、墨、砚台,以及正、草卷纸各十二幅外,其余只字片纸不得带入(嘉靖初年时许带一部《洪武正韵》),甚至为防考生入场後收买他人,连随身银两也不许携带,数千举子这般挨个摘帽脱鞋、就身搜检,队伍前行的速度又如何快得起来。

  其实会试搜检比之乡试已然简便许多,毕竟举子们已有功名在身,需要存留体面,若是乡试搜检,秀才们摘了帽子不算,还要打开发髻脱衣服,宰相根苗们一个个披发露体,那脸面才叫丢得乾净。众举子都是经历过这一遭的,并非不知其中内情,只是进场人数众多,时间紧迫,眼看天边鱼肚泛白,一个个心中焦躁,队伍中难免出现混扰喧嚷,且声势渐响。

  负责维持秩序的兵马司官军极力弹压确保队伍有序,虽身处寒夜,一个个仍是累得满头大汗,这些举人老爷们已是吃过鹿鸣宴的预备官身,打不得骂不得,可若是放任自流,一旦拥挤混乱,弄出事来,他们又如何吃罪得起!

  丁寿在人群中巡?半天,也没寻到焦黄中几个熟人,暗道自己是不是摆平雪里梅费时长了些,以至错过了这几人入场。

  既然寻不到人,那索性便不找了,二爷从来不为难自己,何况这群大头巾们似乎误以为丁二也是赶考同侪,不讲规矩地来回插队,一个个通红眼珠瞪着他,也让丁老二心底有些发怵。

  正当丁寿打算就此放弃,准备回车里就着热乎劲再与雪里梅来次亲密接触时,贡院门前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吸引了他的注意。

  “学生确系本科应考举子,姓名、籍贯、年甲、三代出身俱都在卷上列明,求诸位大人高抬贵手,允在下入院。”一名儒冠素服的青年书生满脸焦急,对着门前监门官连连作揖,言辞恳切。

  负责搜检举子的监门官扬着手中一遝纸卷道:“你这正、草卷中无一张是经印卷官盖印确认的,我等如何放你进去!”

  书生苦着脸道:“学生家在湖广,路途遥远险阻,赴礼部投文晚了时日,故而无人用印,求大人体谅学生十年寒窗之苦,父母高堂殷殷之望,通融一二。”

  自成化二年起,为防范和减少作弊,会试的六名巡绰监门官俱都选派京外都司军官充任,其中一个恰是来自湖广,听这举子说得可怜,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我说哥几个,咱们一路进京也遭了不少罪,他一个文弱书生更不消说,晚上几日也非成心犯错,要不然便松松手,放他一马?”那人与其他几名同伴商量道。

  “你却做得好人?咱麽几个的差事只是按例搜检进入贡院的所有人等,巡查考场有无违纪之事,能做得什麽主来!他卷上无有印记,便不得入场,倘放了进去,再被监试提调等官查出,还不是我等之罪!”几人对同伴的提议嗤之以鼻。

  这考生耽误了入场进程,後面许多排队的举子又都鼓噪起来,那监门官望望蜿蜒蠕动的举子长队,又看看眼前急得如热锅蚂蚁的倒楣蛋,一咬牙一跺脚,“罢了,你且在一旁候着,我去请主事的来,能不能进去便看你的造化了!”

  书生千恩万谢,乖乖闪到一旁,眼巴巴看着旁人一个个过了搜检,进入贡院,心中更是忐忑,他也曾守在礼部门前日夜求告,但礼部那些郎官胥吏并无一人肯接纳倾听,今日也是他最後一丝期望,若是再……诶,如何有颜返乡啊!

  还好那位监门官并没让自己同乡在外久等,不多时便引了一名提调官出来,那人一见那书生便是一声冷笑,“还道是哪个举子别有隐情,原来是你。”

  书生一见来人暗暗叫苦,这人是礼部仪制司郎中,负责本科会试印卷,自己投卷礼部,便是被他闭门不纳,怎地在贡院前还要撞在他的手里。

  尽管希望渺茫,书生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躬到地,求恳道:“大人明鉴,学生确有不得已苦衷,求大人怜学生拳拳……”

  “不消说了!”那礼部郎中冷声打断,“你所谓苦衷隐情本官早已知晓,云贵士子难道路途便不险阻路遥,分明是你怠忽疏懒,未将朝廷抡才大典放在心中,自绝前程,怨得谁来!”

  遭人一通抢白,书生张张嘴唇,又不知从何辩起,毕竟自己理亏在先。

  “此次便给尔个教训,倘若真有实学,下科再考便是。”那礼部郎中又转对监门官几人道:“监门官职在按章防检,凡有违禁挟带者,立时赶出,行移本贯,不许在考,不可与举子私相交接,若有徇私卖法之事,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一众监门官官职小者亦是地方军卫佥事,偏被一个从五品郎中训得面红耳赤,抛开当今大明朝中文贵武贱的因素,还因在贡试中监门官权力远不如提调监试等官,他们虽有会试搜检巡绰之名,却只可在号门外看察,不得入号与士子接触交谈,但有违者,听凭提调、监试官参奏拿问,是以其他人虽觉冤枉,也只有诺诺连声,暗怪同伴多事,却不敢对这礼部郎中稍有非议。

  那书生希望破灭,更是心丧若死,面色灰败地呆立一旁,不知所措,充任提调官的礼部郎中满是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挥袖道:“将他扶了出去,天明便要散题,休要误了旁人。”

  说罢那礼部郎中便要转身回贡院,忽听得耳畔一声轻笑,“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沈郎中何不高抬贵手,变通一二。”

  “何人多事?”礼部郎中皱眉喝道。

  “区区不才。”丁寿踏步上前,拱手笑道:“沈郎中迁官仪制司,又身膺南宫提调重任,真是可喜可贺。”

  “丁大人?”礼部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南山兄!”举子队伍中不约而同传出几声惊呼。

  丁寿躲在一旁看热闹,见那举子失魂落魄、可怜兮兮的心生不忍,恰又见那礼部郎中是曾在兵部衙门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沈蓉,不禁出声相劝,想充个和事佬,将这事遮了过去,却没想这一出头,反被人群中的焦黄中几人看到了,也算意外之喜。

  “蕴德兄?希哲,维新,你们几个都在啊!”丁寿抚掌大笑,“丁某还以为你们几位已然进场,与诸君失之交臂了呢。”

  “丁兄寻我等何事?”焦黄中奇道,这丁寿官至二品,又有御赐功名,起五更爬半夜地到贡院凑哪门子热闹。

  “无事,只是几位仁兄赴考之日,若不当面讲上一句吉庆话,岂不显得小弟薄情。”丁寿惫懒一笑,随即正色对着三人郑重一礼,“预祝三位兄台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三人急忙整襟回了一礼,同时心中不免感动,初识之时或还鄙其出身,但如今丁寿在朝中炙手可热,便是家中老爷子当面也要以礼相待,却能为了他们几人应试之事夤夜不寐,专程赶来,事虽小,情却重,相比适才那个摆出崖岸自高甩脸色的杨用修,情谊不止高出多少,呸!亏得还与他相交多年。

  三人正待与丁寿掏心窝子说几句热络话,忽听一旁道:“焦公子与丁大人诸位倘要寒暄,请移驾别处,莫要耽搁旁人入场应考。”

  沈蓉这一声立时引得排在後面的众举子齐声应和,焦黄中等人见众怒难犯,只好悻悻归队,临行前焦黄中低声对丁寿道:“沈蓉官虽不大,却是李西涯东床,丁兄小心应对。”

  “小弟理会,谢过焦兄。”丁寿颔首微笑,沈蓉的底子他如何不清楚,若非娶了李东阳的二女儿,岂能得了提调会试的美差。

  “丁大人此刻不在朝房待漏,来此何干?”对方品级远超自己,沈蓉先施了一礼。

  “今日一来不是丁某当值,再则若陛下见召,可随时降旨,又何必拘泥於朝会。”丁寿笑答。

  沈蓉附和笑道:“尝听家岳称赞,缇帅无论为官为人,均是潇洒恣意,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怎敢当李相褒奖,不过麽……这为人处世,确实不宜拘泥一些成规死法,偶尔变通一二,也未尝不可。”丁寿睇眄一旁失魂落魄的书生,玩味一笑,“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那举子也未犯何大错,沈郎中就赏丁某一个薄面,容他入院应试,如何?”

  看在李东阳面上,丁寿话已说得十分客气,怎料沈蓉义形於色,“恕下官无能为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朝廷开科自有法度依凭,岂能因人而废,此子投文迟到,未获印卷,又如何能进得场去,如此种种,万望缇帅海涵。”

  这小子不开面儿啊,二爷已然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跟我一本正经的讲规矩,真当丁某人怕你那老丈杆子呢,丁寿皮笑肉不笑道:“沈大人也是三考出身,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朝廷抡才大典,本为国家拣选人才之盛事,若只因小故便将其拒之门外,倘致遗才於野,岂不是国之憾事!”

  “卑职正因身负皇恩,故而奉命惟谨,不敢丝毫懈怠,”沈蓉一指一旁书生,凛然道:“此子连贡试此等关乎自身前程的紧要之事都玩忽轻慢,若是主政一方,还不知闹出何等事来,绝非国家百姓之福,今日教训,也可为其来日之诫,缇帅蒙陛下信重,官禄更在下官之上,当同此心,想来更是如此。”

  “学生……”眼见又有一丝曙光,书生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你闭嘴。”丁寿直接喝止,初时还只是打抱不平,而今这事要是摆不平,二爷怕要没脸混了,姓沈的嘴皮子溜得很啊,绕来绕去将二爷我都绕进去了。

  丁寿冷笑几声,“沈郎中当真不肯变通?”

  沈蓉漠然道:“爱莫能助。”

  “那便请大宗伯出来叙话吧。”丁寿也懒得和他废话了。

  沈蓉一愣,“何用劳烦部堂大人?”

  “刘大人身为知贡举官,负责总提调贡院内外事宜,既然沈大人不容情面,丁某对此又有异议,那便只好请刘部堂出来做个公断咯……”丁寿嗤的一笑,“难不成沈大人一个提调,便想总揽内外,一手遮天麽?”

  这等诛心之言,气得沈蓉脸色铁青,“好,缇帅稍等。”蓦身进了贡院。

  “多谢这位大人仗义执言,学生刘天和感激不尽。”见又有转机,书生喜不自胜,上前向丁寿深施一礼。

  “不必客气。”丁寿淡然摆手,顺嘴又给他当头一棒,“刘老头出来还不知听谁的,你今日能否入场还在两可之间呢。”

  “啊?!”心情起伏波动太大,书生一时愣在当场。

  “丁大人在哪里?丁大人在哪里?”未过片刻,已近耳顺之年的礼部尚书刘机三步并两步奔出贡院,将年轻许多的沈蓉都抛在了後面。

  “宗伯,请了。”丁寿含笑抱拳。

  “缇帅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迎迓,实在罪过,快请入内用茶。”刘老头热情得很,拉着丁寿胳膊便要往贡院里拽。

  “大宗伯好意心领,但丁某今日只要跨过这道门槛,怕就说不清楚咯。”丁寿礼貌地将自家胳膊上那只手给推掉。

  刘机这才一脸恍然,歉然笑道:“会试期间不得外人进入,老夫一时糊涂,将此处当成了自家府邸,教缇帅见笑。”

  管你老东西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丁寿也懒得费心去猜,直接开门见山:“想来沈大人已将事情禀明宗伯了?”

  刘机略一迟疑,乾笑道:“听了一些。”

  “但不知宗伯之意如何?”

  “这个嘛……”刘机支吾了几声,老眼骨碌碌乱转,猛地瞥见了一边望眼欲穿的刘天和,“便是你未曾及时到礼部投文?”

  “是,学生刘天和,湖广黄州府人士,请大人恕学生迟到之过。”刘天和今日也不知作了多少揖。

  就是你个小兔崽子害得老夫左右为难!刘机恨不得一口浓痰啐到刘天和脸上,会试开考第一天,众举子还没散题呢,就有一份难题摆在了自己面前,老刘机哭都没地方说理去。

  丁寿在御前正得宠,背後还有刘瑾这尊大神,照刘机本意,人家既然张了回嘴,做个顺水人情将那举子放进考场未尝不可,可偏偏中间横插着沈蓉这个杠头,这小子虽是礼部属官,可他的老泰山刘机同样也得罪不起,沈蓉偏又是个循规蹈矩爱钻牛角尖的,若将自己破坏成法的行径奏报上去……刘老大人忽然觉得牙床有些肿痛了。

  刘机捂着腮帮子不说话,丁寿等得心焦,“宗伯,成与不成,您给在下一个痛快话。”

  丁寿催得急,刘机觉得牙愈发疼了,眼神在丁寿与沈蓉之间?来?去,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道:“芙华,这举子确非大过,更难得缇帅开金口为其说项,不如你便与他用了印,放进去便是……”

  “部堂,此举不合法度,有违常例,况且各地举子赴部投文,礼部官印卷不独为核对考生身份及其三代出身,更为确定入院考生人数及其所治本经,以便编制全场席舍图,这图两日前便已张贴贡院门外,所有考生悉熟于心,入院後皆是对号入座,若放他进去,他又占何处号舍?”沈蓉说辞有理有据,义正辞严。

  “芙华言之有理,”刘机连连点头,转头对丁寿一脸为难道:“缇帅,沈芙华乃本科南宫提调兼印卷官,他既不肯在试卷用印,老夫虽知贡举,也无能为力,否者之後此子也难过受卷、弥封等多道手续。”

  老梆子你在跟我打太极?合着你出来就当个传声筒,将我二人的话重复给彼此,那还拉你出来干什麽,二爷没长嘴和耳朵麽!

  丁寿摸摸腰间,暗暗後悔,今夜原打算去找顾家丫头亲热,那御赐金牌没带在身边,否者直接亮出来,让刘机等人跪着将人放进去,何等畅快!至於事後会否遭人弹劾干扰科举,那都是後话了。

  丁寿面色阴沉如水,刘机心头也有些打鼓,这姓丁的是朝中有名的泼皮,若被他记恨上了,将来可要提心吊胆,日夜不得安生,立时又满脸赔笑道:“缇帅,非是老朽不肯帮忙,朝廷法度如此,此番实是爱莫能助,今後缇帅再有效劳之处,老朽定当将功补过。”

  一部正堂把话说到这份上,面子已然给足,丁寿若再纠缠,反显得落了下乘,丁寿瞅瞅失望至极的刘天和,心道算你小子倒楣,二爷仁至义尽,你自求多福吧。

  正当丁寿打算再寒暄几句缓和下气氛,就立即打道回府补觉,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兀响起,“老大人此言有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名身披大红鹤氅的女子,正当妙龄之年,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芙蓉粉面上红潮未退,透着几分娇慵疏懒,恰似芍药玉立,又如蔷薇卧晓。

  这边闹出恁大动静,一众举子逐次搜检入场的队伍虽未停滞,可其余排队之人也都在翘首观望,队伍无形中安分了许多,兵马司官军轻松之余,也有闲心关注这边动静,此时一见此女样貌,举子与官军中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惊呼。

  刘机庞眉一挑,今日是怎的了,什麽人都敢跳出来多事,老大人正一腔心火没处撒呢,喝道:“咄,贡院外禁止闲人聚集喧哗,何方女子竟敢犯禁,来人……”

  “这是敝府姬妾,宗伯可是要将其拿下问罪?”丁寿冷冷道。

  刘机瞬间脸色一变,满面春风道:“岂敢岂敢,缇帅家眷如何是闲杂人等,左右,还不快请这位夫人过来。”

  雪里梅越过众军卒,来至丁寿身畔。

  “不是教你在车上安歇麽,才出过汗,着凉了怎办!”丁寿嗔怪道。

  “车里憋闷,下来走走。”听出丁寿关切之意,雪里梅心头甜丝丝的,笑盈盈转首,对刘机敛衽施了一礼,“妾身谢大人法外施恩。”

  “诶,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刘春大度地摆摆手。

  雪里梅狡黠一笑,“既如此,我家老爷所托小事,大人何不一并放行?”

  刘机笑容顿凝,尴尬道:“适才说得分明,非是老夫不肯相助,实在是印卷编图,对号入舍,乃朝廷法度所在,老夫奉旨提调南宫,不敢擅易旧制。”

  “老大人奉公守法,妾身钦佩不已,又怎敢教大人罔顾国法,只是适才二位大人所言有所偏颇,妾身斗胆试言一二,还请老大人恕罪。”

  “哦?”刘机瞥了丁寿一眼,捋髯道:“但讲无妨。”

  “老大人说无印卷者不得入场,此乃法度所在?”

  “正是。”此条有典可依,刘机没什麽不敢认的。

  雪里梅转首沈蓉,“妾身又听得这位大人说,之所以不给举子卷上用印,是因他投文日迟,贡试席舍图已出榜张贴?”

  “不错。”沈蓉昂然道。

  “这一点似乎并无律条明文,可有待商榷?”

  沈蓉面色一变,扬声道:“虽无律例,却是科场常规,岂能随意更改!”

  “大人说的是,既是常规,自不可轻易,”雪里梅微微垂首,樱唇边梨涡浅现,“可妾身也尝闻《易》所谓”变则通,通则久“,老大人所言者国法也,我家老爷所论者常情也,在不违国法前提下,大人又何必拘泥於常例呢?”

  “为一疏忽轻怠之人破例?”沈蓉轻蔑冷笑,“本官不屑为之。”

  “妾身昔日曾闻得一则趣事,成化二十年会试,浙江钱塘一名举子赴考迟到,彼时席舍图已挂,礼部不纳,举子苦苦求告,惊动了时任礼部尚书的周文安,文安公言只要席舍图有空处,便收举子入考。侥天之幸,席舍中恰有一空位,礼部立为其收卷填图,周尚书笑曰”那争汝一个做状元耶“!是年春,该举子果然殿试夺魁,传为一时佳话。”雪里梅不徐不疾,娓娓道来。

  “哟,这事听着和眼前发生的这麽相似,所不同的,唯是周尚书换成了刘尚书,而这担当麽……嘿嘿……”丁寿笑声森然。

  刘机暗暗叫苦,今日事本想抽身其外,由得丁寿与沈蓉两个打嘴仗,孰胜孰败与己毫无关系,谁料这小妮子一段讲古,却将自己的责任背实了,如今再想推脱,可是将丁寿往死里得罪。

  “这说的可是成化甲辰科状元李东崖?部堂,您素与东崖先生有旧,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沈蓉是弘治九年登科,对此一无所知。

  非但知道,还是李旻酒桌上亲口告诉老夫的,但这事能认麽?刘机狠乜了沈蓉一眼,随即捋须大笑,“呵呵,不想李子阳还有这等往事,不得夫人提醒,老夫险些迂腐行事,惭愧惭愧。”

  丁寿歪头看着刘机演戏,这老儿比李旻还早了六年登第,半辈子都在翰林院里供职,那些翰苑清流成天没事干,不都在议论些文坛轶事麽,才不信他没听过半点风声。

  刘机是打算糊涂装到底了,反正李旻如今在南京当官,你丁南山还能为这事专程跑去问一声,既然你拿周洪谟来举例子,那老夫就来个依样画葫芦。

  “既然文安公珠玉在前,老夫唯有萧规曹随,刘生,你且看墙上席舍图处可有空位,若还有空,便允你入内,若是无了,也是你运道不济,休怪……”

  刘机正拿腔拿调地说场面话,雪里梅突然插口,“妾身适才在一旁看过了,尚有空位。”

  “咳咳,如此……芙华,用印吧,将人放了进去。”

  既有前例,又有本部堂官发话,沈蓉纵然心中不愿,还是与刘天和核对身份後,在他的正、草卷上分别盖印确认。

  手续终於办妥,刘天和百感交集,对众人挨个长揖,“谢过诸位大人。”

  待到丁寿二人跟前,刘天和不顾周围人异样目光,双膝跪地,哽咽道:“二位恩人援手之德,学生没齿难忘。”

  “起来起来。”丁寿将人托起,笑道:“将你送进考场容易,但能否求到功名,还须你自己本事,尊驾不妨也效李东崖,去争一个状元公做……”

  刘天和感激涕零,“学生定当勉力而为!”

  事情既了,刘机与沈蓉各回贡院理事,丁寿也准备打道回府,不避嫌地在人前揽住娇躯,点着她的瑶鼻笑问:“平日看不出,你还生了张巧嘴,又是如何晓得那些士林掌故?”

  “老爷莫非忘了奴家出身,行院里最不缺的便是缙绅士子,他们平日里谈古论今,奴家耳濡目染的,怎麽也灌了一耳朵,”雪里梅如今提及教坊,大大方方,不再菲薄自身,继续道:“只是那点《易经》,却是从玉姐姐处学的一知半解,也不知给大人丢人了没?”

  “嗯,不错,引经据典,难得的是对着礼部堂官不卑不亢,不愧是我丁寿的女人。”丁寿得意地在雪白下颌上勾了一指头。

  “大人……”雪里梅娇嗔一声,依偎在男人怀中。

  可怜贡院门前大批举子被喂了一肚子狗粮,一边排队就检,一边空自嗟呀。

  “北国佳丽果有过人之处,区区一个侍妾便才貌俱佳,这锦衣帅真是艳福不浅啊!”人群中一个举人啧啧称赞。

  “待我等功成名就,还愁不得红袖添香,兄岂不闻京师俗谚:”改个号,娶个小“!”另一名年轻士子对同伴嘻嘻笑道。

  那举人随即笑容暧昧,“怎麽,你戴寅仲家有娇妻还嫌不足,登第後便急於学那些科场前辈易号娶妾?”

  青年呵呵笑道:“有何不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本就是人生乐事,何妨喜上加喜,多多益善。”

  身畔众人俱都哈哈大笑,却又一人躲在众人阴影中不声不响。

  “这位年兄,你以为……”见那人不言语,青年士子好奇相询,待看清对方面容时,失声惊呼:“兄台,你面色不佳,可是身体抱恙?!”

  杨慎铁青着脸,紧握的双拳中指甲都已陷入掌心皮肉内,鲜血渗出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丁寿和雪里梅离去方向……

  ***    ***    ***    ***

  北镇抚司,正堂签押房。

  “有关西北刘宪挪用马价银一事,兵部议处其妄费数多,人虽病故狱中,仍罚米五百石,由其家人代赔,前三边总制都御史杨一清虽已致仕,仍罚米三百石,其余人等视其情由,重者罚米二百石,轻则百石……”

  “延绥宁夏各处仓库钱粮虚出多支、拖欠挪移等情,都御史杨一清等罚米三百石,致仕户部尚书韩文等各半之,佥都御史刘宪以病故,本罪罚米免之……”

  丁寿歪在椅子上,听着手下奏报昏昏欲睡。折腾一宿,丁寿本打算回府补个痛快觉,谁知还没过午,便被刘瑾遣人提溜了起来,让他速回衙理事,老太监的话他不敢不听,结果说来说去都是前番边储虚耗廷议处置的烂事。

  上司这等模样,於永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还要继续奏报下去。

  强尼捧着手头案牍,一脸为难道:“卫帅,各地边储锦衣卫一直奉旨会勘,这廷议结论您看……”

  “就按照廷议和兵部的处置办吧,锦衣卫别无异议,只是那些罪臣罚米输边的事跟办一下,边储的亏空还等着他们填呢,”丁寿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无精打采道:“听这些倒楣鬼的事头疼,有什麽新鲜事没有?”

  “有,有。”强尼急声道:“钦天监进言:近日夜观天象,荧惑久守文昌星不移,恐上天示警有祝融之祸……”

  “啊~~欠!”丁寿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强尼讨个没趣,讷讷不言。

  “文昌星是主文运功名的吧?”

  “大人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正是如此。”於永抢在强尼前面介面道。

  这马屁拍得见缝插针,是个行家,强尼斜睨於回回,一脸提防。

  “那就给贡院提个醒,让他们里边加些小心,准备好救火之物,几千名读书种子,别闹出什麽祸事来,伤朝廷和万岁爷的脸面。”

  “大人思虑周祥,属下这便照办。”尽管禁中早有相同旨意传下,强尼还是谄笑恭维了一声。

  “天色不早啦,今儿有什麽乐子没有?”眼看窗外日影斜昃,丁寿支着脑袋问道。

  於永堆笑上前道:“难得那些举子们都锁进了贡院,市面上清静许多,属下晚上松鹤楼作东,大人您务必赏光……”

  “松鹤楼就那麽几个拿手菜,早便吃腻了,你喜欢自去吧。”丁寿兴味索然。

  於永悻悻退下,强尼心中偷笑,於回回毕竟跟随大人时间短,不晓得咱卫帅心头所好,重重咳嗽一声,一脸猥琐地凑到丁寿跟前,“卫帅,卑职听说本司胡同那里新开了一家行院,里面的姑娘很是水灵,咱们今晚……嘿嘿……”

  “强尼!”

  “大人您吩咐。”强尼立时躬身。

  “你而今好歹也算个锦衣卫的堂上官了,怎麽一提到这事就满脸的下流淫荡?”

  “大人,我……”强尼瞠目结舌,不知如何介面。

  “一边呆着去。”丁寿厌恶地挥手,行院里最漂亮的几个都在自己府上呢,没事去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庸脂俗粉作甚。

  看着灰头土脸的强尼,於永心里乐开了花,大家半斤对八两,彼此彼此。

  “卫帅,标下看今日天色不错,不如去南海子行猎,如何?”排在人群末的邵琪突然说道。

  太阳都快落山了,能打到鸟猎物,於永当即便要斥责这个不开眼的小百户,“你这主意……”

  “就这麽办。”想起仁和那软绵绵的丰腴身子,丁寿登时来了精神。

  “咳咳咳……”於永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就着自家话头,匆忙改口,“你这主意端的不错。”

  得了上司嘉勉的邵琪微微垂首,唇边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    ***    ***    ***

  金乌西坠,贡院科场内一片静谧。

  一行行鳞次栉比的逼仄号舍内,众举子奋笔疾书,所谓“号舍”只是宽三尺,深四尺的小隔间,为方便监督考生,朝向通道的一面完全敞开,禁止挂帘遮挡,号舍外除了游走不定的监试、巡绰等官,每间号舍外尚立着一名号军守卫,这些守号官军皆是各处军卫中抽选而出,且凡有当值过一届科场者,再不许选入。

  号军职责为维持考场纪律,禁止考生入场後喧哗、私自交谈、互相讲论,且考生每人一舍,为避免考生抄袭邻舍,考生号舍按所治本经不同相间入座,应试举人不得越舍互录,守军但有纵容者,各治以罪,考生入场後只能坐等题目到手,没成文两篇以上,连厕所都不许上,同时为免号军出声干扰考生,守军人人衔枚,内外俱静。

  杨慎手握管毫,阵阵心烦意乱,一整天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不是马车内雪里梅的春意媚态,便是贡院外丁寿的得意神情,这二人影像往复纠缠,如毒蛇般不住噬咬着他的内心,往日里文思泉涌,下笔有神,今日却才思枯竭,直到未牌末,才堪堪完成首场的初稿草卷,又急匆匆将之誊至正卷上。

  忽地铜锣声大响,各处考官执事声音传来,“申时已到,各舍考生交卷。”

  只听一排排号舍内摘下号板之声此起彼伏,举人考生们纷纷走出号房到受卷官处纳卷,监试、提调等帘外官们也开始巡视检查各舍境况。

  “大人,学生这篇文马上就可作完,只差最後一句收尾。”邻舍传来一个考生的哀求声。

  “申时初稿未完,清出贡院。”声音冷峻,不容质疑。

  “是。”号军应声遵命,立时有号板掀动及挣紮之声传出。

  “大人,大人,再给学生盏茶工夫即可,求求大人啦!!”求告之人声嘶力竭,字字泣血。

  一声冷哼,“科举通例,岂因你而废。”

  杨慎心道不好,笔下立时加速,字迹难免有些潦草,正自奋笔疾书,光线忽然一暗,一个人影伫立身前。

  杨慎蓦然抬头,眼前人正是黎明前在贡院外与丁寿争执不休的会试提调官沈蓉。

  沈蓉面无表情地俯视杨慎及他手中试卷,森然问道:“题没作完?”

  杨慎匆忙起身,“不,学生已然完稿,只是正卷还未誊写完毕。”

  “还差几篇未誊?”沈蓉语气并未缓和。

  “一篇……半。”

  沈蓉“嗤”地一笑,“你倒是会掐?节儿。”

  杨慎脸上一红,“学生惭愧。”

  沈蓉拿起板上试卷,一看卷上潦草字迹,不由皱了皱眉,随即目光又扫向卷首考生资讯,“贯四川成都府新都县,曾祖枚、祖春、父廷和……”

  沈蓉不动声色地放下试卷,“按国朝科场成化二年例:至黄昏有誊真一篇或篇半未毕者,给与烛。”

  沈蓉向後吩咐了一声,身後杂役立时递了三根蜡烛放在号板上,杨慎急忙道谢。

  沈蓉举步他处,忽又回身道:“若烛燃尽文仍未完,还是要清出场去,你好自为之。”

  “是,学生谢过大人。”舍内狭小,杨慎尽力只做了个半揖。

  “丁南山……”杨慎用力摇头,将那对奸夫淫妇从脑中赶走,稳定心神,重又坐下誊抄试卷。

  ***    ***    ***    ***

  黄昏落日,烟岚拥翠,空旷的大道两侧,林木丰茂,夕阳洒落,为天地间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荒凉古道上,一人一马踽踽独行,马上客是一名女子,一袭玄色僧衣,发梳单髻,上覆黑帻,鬓发间可见斑驳银丝,观来年岁已然不小,但面目依旧清丽,眼角不见一丝皱纹,眉宇间更是透着一股勃勃英气,让人望之生畏,不敢直视。

  马蹄声如雷般骤然响起,惊起两侧林中片片老鸦,在树颠来回盘旋,此呼彼和,噪个不休。

  十余骑士鲜衣怒马,在官道上纵马驰骋,迎面冲来。

  “闪开!快让路!”前方骑士高声疾呼。

  玄衣女尼不闪不避,任由座下老马在路中继续蹒跚前行。

  一众骑士不得不拨转马头,改从女尼身侧驰过。

  “找死!”其中一名骑士一声咒?,二马交错之际,挥起马鞭向女尼当头抽下。

  马鞭悬在半空,却未落下,高高举起的手腕被另一只马鞭紧紧缠住。

  “卫帅!?”强尼惊愕地看向拦住自己的上司。

  “不得多事。”丁寿松开马鞭,一声令下,十余骑策马扬尘,滚滚而去。

  “奇怪,好大的杀气……”丁寿不禁回身望去。

  马上女尼也恰在此时回头,向他投来淡淡一瞥,随即便轻转回身,娴雅得仿佛无事发生,只是默默松开了僧袍下暗握的剑柄……

  注:1,万历十四年二月,会试举人因点名时搀越混扰,踏死余姚举人陈希伊、甯海举人吴国宾事闻。(《明神宗实录》)

  2,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说搜检“仅行之乡试,”原因是“盖太祖尝云:此已歌鹿鸣而来者,奈何以盗贼视之”,因此“历朝以来,搜检之法,有行有不行,而《试录》中无搜检官,犹遵祖制也。”至嘉靖四十四年,“始命添设御史二员,专司搜检”,“解衣脱帽,且一搜再搜,无复国初待士体矣”。黄云眉的《明史考证》更认为“会试搜检,实始於嘉靖之末年”,实际上沈德符是小瞧了朱元璋,他眼里哪有什麽士人体面,洪武四年的《会试录》里就有专门的监门官和搜检官,只是後来因为“搜检”一词不雅,将职能归并到监门官中,关於对会试搜检的相关记载在《明会典》、《明实录》、《皇明贡举考》、《礼部志稿》等史料中多有体现,而且搜检不限於应考举子,“吏胥里甲供应人等出入”,也要守门官军搜检,嘉靖四十四年的变化在於除监场御史外,在原监门官的基础上,又增添两名巡城御史,“先於场门外检阅以进”,进一步加强了入场搜检。

  3,嘉靖二十五年之前,举人试卷是经印卷官盖印确认後自带入场,嘉靖二十五开始,为减少替考舞弊,举人入场唱名给卷,嘉靖四十四年,为防止考生彼此交换试卷,又实行验票给领。

  4,万历四十二年後,科场号舍安排由事前编排席舍图改为临时抽签而定,不再事先公布,考生入场领卷才知道自己号舍所在,并且每舍号军负责核对查验考生入舍号是否与试卷上标明字型大小相同。

  5,历史上李东阳次女早夭,更没沈蓉这个女婿。

第四百七十三章、遇故友二女争锋 设密谋孤老匿踪

大明天下(修改版) hui329 15391 2021-07-06 22:33:29

  凉水河畔,芦苇丛feng情 书库生,间有众多泉眼,一片碧树参差的矮林内,鸟鸣啁啾,为周边深绿浅翠更添了几分生气。

  一行旅人有老有少,正在林中休憩进食,其中一名少女裸着玉臂粉弯,靠坐在一棵松树下,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干馍,难以下咽。

  “海兰姑娘,将就下吧,待到了京城,佟某作东,定让你好好美餐一番。”佟琅嚼着同样又干又硬的馍馍,被噎得直瞪眼。

  “是啊,海兰姑娘,届时我做向导,带你尝遍燕都美食。”佟棠讨好着心仪女子fengqing书库

  罗梦鸿蹲坐一旁,尝试着咬了咬自己手中乾粮,一口没咬动,反硌得老牙生疼,将之在座下的石头上敲了敲,只听得当当作响,罗老头捂着腮帮苦笑道:“我说佟大官人,您这口乾粮到底是我吃它还是它吃我啊!”

  对着救命恩人佟琅不敢敷衍,一脸歉然道:“对不住了老爷子,还好此地不缺水源,我这便让人去烧热水,这馒头和着水也好下咽不是。”

  “唉,我是真弄不明白,fengqing书库放着好好的官道驿路不走,非要兜这麽个圈子作甚,这路上连个歇脚城邑都不见,只能啃这些硬得如同石头般的干馍馍……”罗梦鸿连连摇头叹息,对自己肚子所受的委屈颇感不平。

  佟琅讪讪一笑,没敢搭茬,好端端的商队被人在官道上劫了,且对方还晓得自己运有红货,摆明是消息泄露,由不得他不多生个心眼,偏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不能宣疯情书库之於口,商队幸存之人都是佟家多年部属故旧,须防人心生芥蒂。

  旁人如何海兰不管,这硬梆梆的劳什子她是真下不了口,星目四处流转,看周边能否寻些绿叶野花聊作充饥,忽然瞥见一团白影快速奔过,定睛细看,却是一只白兔。

  “兔子!”海兰“噌”地翻身而起,“太好了,这下大家有烤兔肉吃啦!”

  不待旁人接话,海兰玉腿点地,娇躯如燕投林,直向那白兔逃窜处飞去。

  “海兰姑娘……”佟琅欲待唤阻,海兰转瞬间已三转两闪,隐入林中。

  “诶,这姑娘恁地冒失!”佟琅急得跺脚。

  疯情 书ku“大官人宽心,这小妮子功夫不差,抓个把兔子还不至於出什麽闪失。”罗梦鸿伸了个懒腰,不以为意。

  “我不是担心这个,此处离着海子里皇家猎苑不远,海兰姑娘莫要冒冒失失酿成祸事!”

  罗梦鸿掩嘴打个哈欠,“佟大官人多虑了,南海子里有围墙护着,那兔子又不是狗,被追得再急,也不会跳墙,与其操那份闲心,还不如琢磨待会儿那兔肉是清炖还是烧烤正经,哈哈……”

  佟琅并不觉得这话好笑,他属实担心海兰那丫头贸然闯进南苑,如果再被看守的海户们撞见,那可真就给佟家招祸了。

  “五叔,我去帮疯情书库帮海兰姑娘。”佟棠抓住机会,跃跃欲试。

  佟琅点点头,嘱咐侄子道:“小心着些,若是看见猎苑围墙,立即将人带回来,别管那什麽兔子啦。”

  “放心吧,五叔。”佟棠一蹦三尺高,屁颠屁颠冲进了林子。

  “傻小子!”佟琅笑?一声,扭头见罗梦鸿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悻悻然拱手道:“晚辈不成器,教您老见笑了。”

  罗梦鸿摆摆手,嘿嘿笑道:“难得佟公子这份真性情,老朽羡慕还来不及呢……”

  ***    ***    *** 疯情书库   ***

  那只白兔甚是乖滑灵巧,在茂密丛林中左奔右窜,海兰连扑了几次,都没逮到。

  “该死!本姑娘今日非烤了你不可!”小姑娘也发了狠,不达目的誓不甘休,在林中兜兜转转,眼见那兔子紮进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地洞,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俯身便掏。

  玉臂伸进洞中连抓了几把,兔子毛也未摸到一根,忽听得前面声响,海兰抬眼一看,那只兔子已然从另一处地洞里钻出,还特意扭头向她嚅动兔唇,状如挑衅。

  小姑娘被气得七窍生烟,疯 情书 库终身前扑,那兔子掉过头来继续发足狂奔。

  一人一兔,一追一逃,不知跑出多远,忽然一晃神,那只兔子又不见了踪影。

  “奇怪,哪里去了?”海兰举目四顾,一脸迷茫。

  “好可爱的小兔子,你从哪里来啊?”

  蓦然听到一旁树後有人轻声细语,海兰立时闪身冲了过去。

  树後立着一个淡粉衣裙的女子,一张鹅蛋脸,清丽秀雅,容色极美,那只将海兰姑娘累得险些成狗的倒楣兔子,正乖乖地伏在她的怀中。

  “那兔aabook.cc子是我的,还我!”眼见追了一路的猎物落到了别人手中,小海兰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啊呦,着实对不住,只道这小东西是无主的,没想是姑娘所养。”女子俏脸微晕,将怀中白兔递与海兰。

  “说无主也算不错,只不过是我先看见的,追了它一路到这。”人家姑娘客气归还,海兰反觉有些不好意思。

  “这麽可爱的小家夥,辛苦些也是值得疯情 书ku。”女子笑吟吟看着兔子,喜爱之情溢於言表。

  “当然值得,我好久没吃上一餐肉了。”海兰拎着兔子耳朵,瞪着它那一双通红眼珠,恶狠狠道:“待会便将你扒皮抽筋,吃得骨头都不剩。”

  女子正恋栈不舍地盯着兔子猛瞧,闻听之後一脸不可思议,“你……你要吃了它?!”

  “是啊,不然我追它恁远作甚。”海兰理所当然言道。

  “你……你怎……怎能下得去口?”女子脸色发白,眼珠儿在眶中打转,彷似要哭出来。

  海兰疑惑地将手中兔子高高拎起,仔细端详了一番,fengqing书库奇道:“看着不像是老病的,如何下不去口?不过没关系,纵是肉老难嚼,扒皮後收拾乾净些,多烤一烤也便好了,实在不成也可以炖汤……”

  “休要再说。”女子捂着双耳,已不忍再听。

  这女人真怪,我怎麽炮制兔子碍她何事?海兰正自腹诽,猛想起抓兔子人家也是出了力的,自己独吞似乎有些不妥,赧然道:“这样好了,这畜生两条前腿便给你作为答谢。”

  海兰想做就book.aavideo.net做,见粉衣女子腰下悬着一口宝剑,便伸手道:“借剑一用。”

  “不要!”女子断然摇头。

  海兰秀眉轻颦,噘着小嘴嘟囔道:“前腿肉是少些,可我那里毕竟好多人等……罢了,就给你两条後腿好了。”

  “不能吃它!”女子急得跺脚。

  “为何不能?”海兰忽闪着一双大眼问道。

  “你看这兔子毛茸茸的,乖巧可爱,杀之何忍!”女子忽地摸索周身aabook.cc上下,取出几块碎银和两吊铜钱,一股脑捧与海兰,“姑娘,权当是我买下这只白兔,你看如何?”

  海兰拧眉看着女子手中之物,不敢兴趣道:“这些不当吃不当穿的,我要它们何用!”

  “我这里还有些乾粮,一样可以充饥的。”粉裙女子急匆匆将肩上行囊解开,摊在海兰面前。

  海兰看着那几张又干又硬的大饼和几块熏菜,蛾眉紧锁,小脑袋瓜更是摇晃个不停。

  “这些东西我这几日已然吃得尽够,你若不愿分食这小畜生,那便算了。”这女子古怪得很,海兰不想多fengqing书库打交道,扭头便走。

  “姑娘留步。”一见海兰要走,粉裙女子急切间腰身一拧,抢在身前,纤纤玉手直向她拎着兔子的手腕抓去。

  “你这人好不讲理!”分你不要,还动手硬抢,简直不可理喻,海兰也是生了愠怒,玉掌一圈,呼地拍出。

  掌未及身,女子便觉有一股冰寒之气扑面而来,微“咦”一声,错步避让,同时两掌翻转,竖切海兰双肩,逼她收掌撤势。

  女疯 情 书 库子掌法飘逸,海兰只觉两畔生风,近身不得,只得娇躯滴溜连旋,瞬间飘开数尺。

  “岂有此理!”海兰被人一个照面逼退,好胜之心立起,眨眼间猱身再上。

  粉裙女子衣衫飘动,身姿轻盈如飞鸿踏雪,灵动至极,缠斗之中不时柔声劝道:“姑娘,我无意与你为敌,只求你放过那只可怜小兔……”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海兰也打出了真怒,娇叱声中,夹着丝丝冰凉寒意的掌风,笼罩粉衣女子周身。

  这段时日海兰得罗梦鸿指点的真气运行法门之助,内力进book.aavideo.net境甚速,甫一交手,寒冰真气便连绵不绝,咄咄逼人。

  寒气侵体,粉衣女子不觉打了个冷颤,招式运行渐滞,惊讶之余暗道不妙,只凭空手恐绝难救回白兔,娇躯淩空翻转之际,道了声:“姑娘,小心。”

  “铮——”的一声,寒光乍现,粉衣女子持剑在手,霎时间林内剑光大盛,海兰周身都在剑光笼罩之下。

  海兰见对方剑风淩厉,匆忙缩身疾退,怎料那女子剑一出手,便一剑紧过一剑,迅捷异常,剑光之中更隐隐有风雷之声,声势煞为惊人。

  疯情书库海兰一手拎着白兔,单凭只手难以招架应对,唯有一退再退,忽然脚步一停,背後已被一棵大树阻住,後无去路,剑光又迫至眼前,此时唯有弃了兔子,拼尽全力方能一搏。

  正当小姑娘打算心有不甘地弃兔自保,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呼喝,“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南苑之侧械斗!还不住手!”

  漫天剑光顿敛,粉衣女子收剑伫立,秋水横波,向声音来处瞧去。

  呼啦啦十余名大汉从林中跃出,一名挺拔身影越众而出,冷然道:“京畿重地,白刃械斗,尔等眼中还有王法麽!”

  “丁寿!!”小海兰一步三蹦,欢呼雀跃地奔到aabook.cc了来人面前。

  “大胆蛮女,竟敢直呼大人名讳……”强尼正自慷慨激昂维护上司体面,却忽被一巴掌推到了旁边。

  “海兰姑娘,你怎来了?”认出人来,丁寿同样笑容可掬,又惊又喜。

  “来寻你啊!”海兰眉心一蹙,嘟着樱唇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到京城吃许多好吃的,怎的忘记了?”

  “如何敢忘,aabook.cc日思夜盼就等你前来呢。”丁寿上下打量着小丫头,嘿,两年不见,出落得愈发标致可人了。

  “那就好,为了寻你,我一路上可没少吃苦,定要多吃你几顿来做补偿。”海兰双眼笑成两弯新月。

  “没问题,尽管放开肚子就是。”丁寿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忽又疑道:“你怎与人交上手了?”

  树林已离南苑不远,丁寿等人路过此地,正是听得林中风雷之声大作,才循声而来。

  “还不是这女人蛮不讲理,非要抢我手中这只猎物。”小海兰下巴一甩,向粉衣女feng情 书库子处示意。

  “哪个胆大包天的,敢从你嘴里夺食……”丁寿乜眼过去,神色不善,待看清与海兰争斗是一名秀丽绝俗的年轻女子时,他瞬间又变了脸色。

  “咳咳,敢问姑娘芳名,仙乡何处,可近前一叙?”

  粉衣女子自见到一众锦衣卫後,便一脸紧张提防,此时听了丁寿问话,非但畏葸不前,又紧着向後退了一步。

  “我家大人问你话呢,还不如实……”强尼扯着嗓子喊道。

feng情 书库

  “多嘴。”丁寿喝退强尼,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莫要害怕,其中想必有什麽误会,可坦言相告。”

  “无……无事,只是……那白兔……好生无辜,莫……莫要吃它。”粉衣女子粉腮低垂,支支吾吾道。

  好好一个美人,可惜是个结巴,丁寿搔搔鼻子,转脸看看海兰和她手中那只兔子,满脸堆笑道:“我说海兰姑娘,兔兔辣麽可爱,为什麽要吃兔兔呢?”

  对丁寿的怪fengqing书库言怪语,海兰嗤之以鼻,“我这次又未利用什麽猎物良善之心引诱捕杀,是一路千辛万苦抓到的,为何又吃不得啦?”

  我又不是王廷相那书呆子,如果当面不是美女,你把这林子里的兔子吃光了我都懒得管,心中吐槽,丁寿涎着脸笑道:“非是吃不得,只是权当给我一个薄面,饶了这条兔命。”

  “呶,给你。”海兰犹豫一番,终疯情书库於将兔子递与丁寿,还不忘强调一句,“我这可是冲你的面子,不是怕了她!”

  “那是自然,丁某感激不尽。”丁寿接过兔子上前几步,尽力使自己表现得谦和有礼,对那粉衣女子笑道:“姑娘,敬请笑纳。”

  女子一脸戒备地盯着丁寿,又垂眸看看那只片刻间倒了几手的可怜兔子,踟蹰再三,还是伸出皓白如玉的纤纤素手,飞快接过,随即便退了两步,敛衽施了一礼。

  二爷长得有这麽吓人麽,对方的态度让丁寿心中很是疯 情书 库失落,不经意摸着自己脸颊胡乱琢磨。

  “海兰姑娘,你怎样啦?”佟棠如没头苍蝇般从林子里撞了出来,冷不丁见到一大群人,登时唬了一跳。

  “你是哪个?”叫得恁地熟稔,丁寿不由蹙眉问道。

  几乎同时,另一边有一妙龄女子穿林而出,“妙玄师姐,适才可是你在练剑……”

  “妙善姑娘?”

  “丁大哥!”

  ***    ***    ***    ***

 fengqing书库 “哈哈哈,不想丁某今日连逢故人,真是无巧不成书。”返京路上,丁寿逸兴横飞,一次撞上仨漂亮姑娘,他哪还有心思去慰藉什麽公主殿下。

  “妙玄师姐素来心善,弱禽幼兽都不忍伤害,如有得罪贵友处,还望丁大哥多担待。”不想还未进京,便遇上了丁大哥,忆起二人携手贼窟的旧事,窦妙善心头甜蜜,俏脸晕红。 疯情 书ku

  丁寿回头望去,只见那位妙玄姑娘孤零零坠在队伍後面,正低头浅笑逗弄着怀中白兔,再无方才不安局促。

  “令师姐似乎不喜与人相处?”丁寿听妙玄与窦妙善二人答话,语音婉转流畅,不像口吃之人,看来只是性格内向所致。

  窦妙善莞尔道:“她只是不善与男人相处。”

  “哦?”丁寿愕然。

  “妙玄师姐自幼在静安师伯身边长大,性子柔弱良善,往来又都是派中姐妹,少於外间男子接触,所以较为害羞拘谨,加之……”窦妙善欲言又止。

  “加之什麽?”丁疯 情 书 库寿好奇问道。

  窦妙善踌躇半天,看看左右,才道:“这是派中隐事,不当为外人道……”

  “那便不消说了,我只不过随口一问,妹子不必为难。”丁寿故作失望道。

  “小妹非是这个意思,只是请大哥代为隐匿。”窦妙善恐丁寿会错了意,急声解释。

  “那是自然,毕竟是贵派秘辛,你大哥我还能效那长舌愚妇不成。”丁寿笑道。

  “丁大哥净会说笑。”窦妙善抿唇嫣然,回首见师姐离得尚远,周边又无人在侧,轻声道:“大哥可晓得昔疯情 书ku年大师姐与南宫公子之事?”

  “可是无忧公子逃婚之事?”丁二爷对这类江湖八卦甚是关注。

  窦妙善愤愤道:“哼,他一人逃就逃了,连整个南宫世家也不见踪影,可怜妙真师姐自谓得配良人,却遭始乱终弃,落得郁郁寡欢,从此诵经礼佛,终身不嫁。妙玄师姐从小与妙真师姐相依为伴,大师姐的凄惨遭遇,自也看在眼中……”

 疯 情 书 库 “是以妙玄姑娘才对男子疑惧有加?”这算创伤後应激障碍麽,丁寿寻思。

  “也不全是,”窦妙善神情愈发纠结为难,“妙真师姐温婉和善,便是心中万般凄苦,也不会与外人道,妙玄师姐对男子的提防心理,多是因为妙迦师姐……”

  什麽乱七八糟的,怎麽又冒出个师姐来,丁寿瞬间头大。

  “二师姐性情最像静安师伯,又与妙真师姐感情最笃,目睹大师姐遭人逃婚,对男子看法难免偏激了些,妙玄师姐自来与二位师姐相依相伴,是以对男子……”妙善摇头苦笑,“戒心重疯情 书ku了些。”

  丁寿再度回身望去,妙玄正抱着那只小兔子在俏脸上轻轻厮磨,玉颊融融,天真烂漫,诶,可怜的一只小白兔,涉世未深,就被峨眉派的老姑婆们给教坏了,上手难度有些大啊。

  “丁大哥,你总盯着妙玄师姐瞧什麽?”窦妙善黛眉轻敛,语气稍有不悦。

  “啊?”丁寿回过神来,随口扯道:“无事,只是有些奇怪,久闻峨眉山乃普贤菩萨道场,峨眉派众当持菩萨戒,怎地妙玄姑娘还是俗家装扮?”

  “有何奇怪的,大哥不知峨眉还是道家第七洞天呢,”窦妙善一副少见多怪的神情,笑着解释道:“峨眉祖师book.aavideo.net本就是佛道双修,先以道家长生之术续命,又以佛家参禅之心养性,如此性命双修,才得弘扬光大峨眉道统,是以历代弟子并不强求落发剃度,莫说妙玄师姐,便是几位师门长辈,亦都是全发修行呢。”

  “有意思。”丁寿搓搓手掌,颇有一窥峨眉派中三静七妙全貌的心思。

  佟琅骑在由锦衣卫从看守南苑的海户中借来的马匹上,book.aavideo.net左思右想,心中惴惴难安,催马赶上前面喜笑颜开的海兰,小声道:“海兰姑娘,你要寻的朋友便是丁大人?”

  “哎呦,什麽大人小人的,他就叫丁寿。”海兰正折了根柳条当马鞭,玩耍得不亦乐乎。

  当朝锦衣卫都指挥使,万岁爷驾前红得发紫的人物,佟琅可不敢直呼其名,试探着问道:“姑娘与丁大人很熟?”

  “佟大叔,都说了他不叫大人……”海兰虽然不满佟琅忽视自己的纠book.aavideo.net正言辞,还是将自己与丁寿相识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初次相见是在长白山,当时我没穿衣服,他离着老远就大叫一声……”

  “啊?!”佟琅长大了嘴巴。

  “不是怎麽叫的,我便责怪他多事,就这麽认识了,然後我先是和他一同去温泉洗了个澡……”

  “哦!”佟琅眼睛有些发直。

  “後来又带他去了我家喝水,他便说请我到京城他家里来做客,我这不就来了麽,多亏了你佟大叔,不然我不认识路,疯情 书ku还不知要走多久呢!”

  “不……不……不客气。”佟琅张开的嘴巴就没合上,舌头有些打结。

  佟大叔今日好怪,海兰莫名其妙,看着前面聊得热火朝天的丁寿二人,小姑娘顿觉受了冷落,嚷道:“丁寿,我饿了!”

  “且忍忍,都看见城墙了。”丁寿回头笑道。

  “那你可要多让我吃几样好吃的。”娇笑声中,海疯 情书 库兰催马赶上前去。

  佟琅是真琢磨不透这二位的关系了,只是庆幸路上没将这丫头得罪狠了,不然……嘿嘿,一回头,见侄子佟棠仍眼巴巴瞅着人家姑娘背影,他心中恼火,抬手便在他头上敲了一巴掌。

  “傻小子别看了,你没戏啦。”

  佟棠缩缩脖子,垂头不语,神情甚是失落,佟琅看着不忍,暗道此番回家该催着大哥给这侄子安排一门婚事了,猛然间他心中一动,又省起一事,蓦身看去,只见罗梦鸿捧着渔鼓坠在队伍後面,坐在马上半眯着疯 情 书 库眼睛似睡非睡,心头不由又纠结起来。

  前方路上忽然烟尘四起,京城方向又有几骑疾驰而来。

  丁寿将手搭在眉间张望,只见马上骑士个个腰杆笔直,显是身手矫健,其中还有有几匹空马,也不知作何算计,猛地一个秀丽女郎从一众骑士中脱颖而出,身姿曼妙,出尘若仙。

  “薇儿?”

  女郎见了丁寿等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丁大哥!你疯 情 书 库怎的与师姐她们在一起啦?”

  ***    ***    ***    ***

  “原来是这般凑巧,早听大哥说过与妙善师姐有场子渊源,不想在郊野树林中也能偶遇,亏我一迎了师父,便急着带马赶来,却是多此一举了。”听丁寿说明原委,顾采薇笑靥如花,望着丁寿的双眸中满是星星,“小妹谢过丁大哥啦。”

  丁寿暗道果然,道旁相遇的那名玄衣老尼便该是峨眉三静中的静feng情 书库安师太了,久闻这老尼姑性如烈火,嫉恶如仇,难怪恁重杀气,幸好适才未曾动手开罪她,不然此时与顾采薇还不好相见了。

  “采薇哪里话来,能为峨眉众女侠略尽绵薄,大哥我幸何如之,薇儿若是有暇,改日与大哥好好做上一顿熟饭,便尽都够了。”正经不过三秒,丁二还是口花花地来了一句。

  顾采薇自然晓得这厮所谓“book.aavideo.net做饭”是何指,顿时双颊晕红,含羞垂首,低啐道:“大哥尽是胡唚。”

  这般眉来眼去地打情骂俏,窦妙善便是不解其话中深意,也看出二人关系匪浅,心中莫名有些不自在。

  “顾师妹,既然你已接得妙玄师姐,我便先行返家了,还要烦你向师伯通禀一声。”

  “窦师姐,为了家父大寿,累师父与你们千里奔波,小妹感激不尽,且到我家中盘桓几日,容小妹略尽地主之谊。”听得窦妙善要走,顾采薇立时温言挽留。

 疯 情书 库 “师妹忘了,我也是京师人士,何用你费心招待,再则此次借着顾老伯父寿辰之便,随静安师伯同路返乡,该我承你的情才是,离家多年,归心似箭,就不再叨扰了。”

  窦妙善婉言谢绝,又转对丁寿道:“多谢大人沿路慷慨护送,如今京城在望,脚力便还与大人了。”

  嗯?丁寿纳闷窦妙善何以忽然见外起来,“一匹坐骑妹子何必客气,反正路途不远,便由我送你还家就是。”

  “不敢劳烦。”窦妙善美目闪动,在丁寿与顾采薇身上转了一圈,“不打扰二位叙旧,妙善告辞。”

  言罢窦妙善与妙玄招呼了book.aavideo.net一声,翻身下马,施展身形向京城方向疾行而去。

  顾采薇对窦妙善忽然告辞大惑不解,柔声道:“妙善师姐往日并非如此,想是归乡心切,大哥你莫要见怪。”

  我是不怪,只是後续事处置起来八成有些麻烦,丁寿觉得自己本就缺觉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

  ***    ***    ***    ***

  贡院,受卷所。

  杨慎进来时,堂上已然点了蜡烛,几名受卷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按会试规矩,举人纳卷未了,他们几个都不fengqing书库得歇息,这几人等於单为了杨慎延宕到此时。

  杨慎自然一脸愧色,向其中一人呈上试卷,另有一人冷着脸道:“身为士子,难道不知《科举成式》,为何纳卷如此迟缓?”

  “学生誊卷迟了,累得诸位久等,实是抱愧。”杨慎低眉道。

  “一句抱愧便罢了,也不知你家师长是如何教的你,所谓养男不教父……”那名受卷官还要再数落杨慎捎带着他全家几句,出出久候的怨气,却被同伴暗中搡了搡,并将杨慎试卷的卷首信息指与他看。

  待看清杨慎三代名字後,那名受卷官立时住了嘴巴,乾咳一声book.aavideo.net道:“罢了,谅你也非有意如此,此後两场比试,定要加倍留心才是。”

  “谢过大人。”杨慎长揖告退。

  那名拿着试卷的受卷官狐疑道:“听闻这杨用修少有才名啊,怎地不但纳卷迟了,字迹还如此潦草,也不知这文作得如何?”

  “行啦,文章如何也轮不到你我评论,赶快登记文簿,关发弥封所吧,我等也能早些歇息。”另一名受卷官不耐烦催促道。

  另二人也不再多话,将所受试卷置立文簿,并在簿上附名,作为入试人员数目凭勘,随即将杨慎试卷转送feng情 书库弥封所。

  弥封所内,弥封官将每张试卷卷首登记的考生个人及其三代资讯俱都密封,用印关防,设置文簿,编排字型大小,受一卷便弥封一卷,不得一人私阅,不得一刻延缓。

  弥封後的试卷再送交誊录所,为防止考官通过笔迹或试卷暗记辨认考生从中作弊,所有用墨笔书写的试卷还要由誊录官督领数百生员,再用红笔将墨卷誊录为朱卷,誊录过程中要求誊录生员用心逐字对写,如有差讹、失落字样,潦草不真等情况,生员发充吏役,该管官员送官拿问。

 book.aavideo.net 誊写後的朱卷与考生原来的墨卷再一同转送对读所,由对读官督导诸生对誊录的朱卷和墨卷进行校读比对,每份试卷皆由一人对朱卷,一人对墨卷,一字一句用心对读,确定朱卷书写字句与墨卷完全相同後,并於卷後附名某人对读无差,但有发现誊录差讹、失落字样,潦草不真等情况而对读不出者,同是生员发充吏役,该管官员送官拿问。

  对读官对读完毕後,墨aabook.cc卷交收掌试卷官收掌,朱卷交内院各房同考官评阅,因是按经分房阅卷,同考官又称为房考官,一旦自己房中选出的举子登第,考生称其为“房师”,彼此便有了师生之谊,成为其日後宦海中的一大人脉助力,因此同考官们阅卷时殚精竭虑,更是不遗余力地向主考推荐自己选出的试卷,当然最终决定权尚在主考手中,他们既能从各房黜落试卷中拣拔人才,也能淘汰掉一部分同考官所推荐的试卷,总之在考生窝feng情 书库在号房内等待第二场开考的日子里,一众考官们尚有大把的事情要去做。

  ***    ***    ***    ***

  贡院中不分昼夜,丁府内通宵达旦。

  丁寿摆下夜宴,款待辽东来人一行,海兰面前摆着一盆海参杂烩,左手抓着一只水晶肘子,右手一个滚热的蹄子,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慕容白躲在廊下看得直皱眉,悄声对身旁美莲道:“这便是来寻太师叔的小蛮婆?太师叔眼瞎了会看上她!”

  “不过是知会姑娘们一声,奴婢fengqing书库哪晓得老爷的心思。”美莲随口支应着。

  长今忽地嘻嘻笑道:“咱厨下还有吃的麽?”

  “酱鸡腊肉,糟鸭烧鹅的倒是不缺,足够应付了。”倩娘看着堂屋里面摇头惊叹,“那麽小的个子,胃口恁大,怕是壮汉也比她不过。”

  “给我也来只鸭子,我都看饿了。”长今吞了口口水。

  酒席宴上,佟琅小心拘谨,佟棠闷闷不乐,其余人等更是不敢随意放肆,反倒是海兰小丫头吃得最为畅快。

  “佟先生……”丁寿举杯。

  “不敢,大人直呼小人佟琅便是。”佟琅匆忙起身。 fengqing书库

  “坐下,坐下,这一路上海兰姑娘蒙你照顾,丁某承你这份人情,但不知在京城之中可有容某报答效劳之处?”

  “为大人效力,是佟家分内之事,怎敢妄言报答,大人言重。”佟琅急忙表明心迹。

  别啊,二爷可不喜欢欠人情,丁寿目光一转,瞅瞅闷头喝酒的佟棠,灵光一闪,笑道:“佟家世代簪缨,为辽东大族,不知佟公疯 情书 库子骑射功夫如何?”

  看了侄儿一眼,佟琅自得道:“非是敝人自夸,我这侄儿虽说三考无缘,但承袭祖风,弓马嫺熟,兵书策略也多有涉猎,大人若是不信,可考校一二。”

  丁寿颔首,“也好,改日有暇,便请佟公子到神机营转转,若果有长材,今科武举会试,丁某便保荐公子在驾前献艺。”

  佟琅目瞪口呆,“大人之言当真?!”

  “怎麽,丁某便这麽像轻诺寡信之人?”丁寿哂笑问道。

feng情 书库  “不敢。”佟琅仓皇起立,拱手作礼,新颁《武举条格》之事他已有耳闻,可见朝廷已有意侧重武事,便是比照往年,得中武进士也要升官晋级,何况此番还有望在御前演武,棠儿若是能简在帝心……大哥还不得乐开了花啊。

  佟琅心潮澎湃,歪头见侄子还傻不愣登低头灌酒,急怒之下,直接冲他後脑勺便是一巴掌,“你个?糠的夯货,还不快谢过丁大人!”

  “罢了,饮酒。”丁寿摆摆手,顺水推舟,既能替海兰还个人情,还能接好一家辽东将门,他何乐不为呀。

  佟琅满饮杯中酒,也下定了决心,凑前低声道:“大人可否借步说话。”

  丁寿奇怪佟琅何以突然如此神神秘秘,还是起身,带他进了堂後偏厅。

  “什麽事,说吧。”

  佟琅看看左右,凑上前小心翼翼道:“关於同行一人的身份……”

  “那姓罗的老头是白莲教的?”丁寿悚然惊道。

  “道情词中实在是像,可他本人矢口否认,且对白莲教徒多有鄙薄之词,小人实在吃不准,唯有请大人定夺。”若有可能,佟琅实在不想把自家的救命恩人给卖了,可眼瞅着侄儿前程要绑在丁寿身上,若是那老儿真是白莲逆贼,在丁府暗中谋划什麽奸谋,最後牵扯出来,他佟家满门可经不起锦衣帅的雷霆之怒,只好出此下策,至於查验身份,顺藤摸瓜,那是锦衣卫的本行,不劳他操心了。

  丁寿面色凝重,他与白莲教打了几次交道,彼此梁子是结下了,若是府里进来一个白莲教的探子图谋报复,鼓捣些什麽麽蛾子,那可真是後院起火,悔之晚矣。

  偏偏那老头还是海兰小丫头带来的,不好当面硬着上手段,丁寿揉揉眉心,吩咐佟琅:“你先回席上,盯着那老家夥,待散席後我自有安排。”

  佟琅应声退下。

  如今看来,只有等宴席之後给这老东西安排个偏远院落,布置人手慢慢炮制,若真的弄错了人,再设法赔情吧,丁二爷对白莲教的态度是有杀错,没放过。

  “大人,大人……”

  还没等丁寿安排布置,佟琅慌张张又跑了进来。

  “什麽事?”丁寿有些着恼,当我这里是什麽地方,真不见外怎麽着。

  “罗恩公……不见了……”

  ***    ***    ***    ***

  丁寿立在花厅,面沉似水。

  堂下杜星野等人垂手而立。

  “你们谁也未曾看见?”丁寿森然道。

  “府中内外上下都搜过了,没见到人,各处埋伏的暗桩也都没看到有人进出。”杜星野垂头丧气,前番小郡主朱秀蒨搞得那一出已让他颜面扫地,痛定思痛,他在府内加派人手,还添了十几处暗哨,这回倒好,一个大活人眼睁睁看着走进府来,愣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废物!”丁寿骂了一声,拂袖直奔前厅。

  “哎,你们怎麽好端端都走了,快过来陪我接着吃啊。”海兰这顿晚饭还没结束,见丁寿复返紧着招呼。

  丁寿好不容易挤出几分笑来,“海兰姑娘,可知那位罗老先生去了何处?”

  海兰抻脖咽下一个山药肉圆子,拍着酥胸道:“你问罗爷爷?他走了。”

  “何时走的?”丁寿皱眉。

  “就在佟大叔和你下桌以後,他说你家太……哦,富贵堂皇,他待不惯,怕旁人看了他那模样也不自在,就先行一步了,让我告诉你一声,你也一直没回来,就没机会与你说。”说这一段话的工夫,海兰又往嘴里扔了两只菱角,三块鸭胗,四条鲟丝,一点没耽误。

  丁寿笑容愈发不自然,“你便未留他一留?”

  “留了啊,可罗爷爷说……”海兰丢嘴里一颗衣梅,嘟囔道:“他要借机去看一个什麽老朋友,还教你不要找他,找也找不到。”

  “呵呵,罗老先生倒是自信得很,”丁寿冷笑几声,又凝眸胡吃海塞不停的海兰,笑吟吟道:“海兰姑娘,你对这位罗先生了解多少?可听他说起过京中有什麽朋友?”

  “没听说过,”海兰摇头,眨眨眼睛思索道:“罗爷爷嘛,他小曲唱得好听,人也和善得很,哦,还有,他武功很高!”

  丁寿“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地笑道:“有多高?”

  “你看。”海兰从桌上拎起一壶酒来,将酒水缓缓倾泻到沾满油腻的柔滑手掌中,只见她掌心的晶莹酒水在肉眼可察下迅速凝结出丝丝薄冰。

  “师父说我还要练个一两年才能达到凝水成冰的境界,可按罗爷爷教的运气法门,我才用了不到一个月诶……”眼瞅着自己修为大长,小海兰欢欣鼓舞。

  丁寿脸上笑容渐渐凝住了……

  ***    ***    ***    ***

  邵琪跪伏在地,案几上摆放的三足兽首香炉内正腾起嫋嫋轻烟,烟雾缭绕中,浅黄帷幕後隐藏的人影愈发模糊不清。

  “这麽快便回来了?”

  “他没有去。”邵琪未敢抬头。

  “嗯?他起疑心了?”

  “该是没有,中间出了些变故……”邵琪将傍晚途中所遇之事讲述了一遍。

  “呵呵呵,这小子还真是个风流种子,桃花不断呢,你猜的那事,咱家如今可信了七八分啦。”

  “可惜还没有实据?”

  “不着急,慢慢去寻,咱家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公公……”邵琪欲言又止。

  “说。”

  “这类事欲寻证据实在难上加难,还不如直接透些风声出去,外间人就是捕风捉影,也能教他如坐针毡,不得消停。”

  “邵琪,你手里藏了什麽?”

  邵琪一惊,立时摊开两掌,“公公明鉴,什麽也没有。”

  “你如今明白了吧?”

  “属下明白,捏在手里的才叫把柄,如果摊开给人看了,结果便一无所有。”邵琪领会。

  “公公下步还有何吩咐?”

  “荧惑守文昌。”

  ***    ***    ***    ***

  月朦星缺,天色暗淡。

  贡院内一排排逼仄号舍内,众多举子早已进入梦乡。

  纵深几尺的小号间,自也摆不下什麽床榻,考生的所谓卧具仅靠那两块号板,白日里一高一低放置便是一桌一椅,待到了夜间拆下桌板与椅板并在一起,便是一张便榻,不得不说,能在此等环境中酣然入睡,赴考士子们确有几分陋巷箪瓢亦乐哉的名士风范。

  听着邻舍传来的阵阵鼾声,杨慎辗转反侧,今日这篇经义做得如何他心中清楚,心境大乱之下颇有文理不通之处,也不知能否入得考官法眼,唯有期望在後两场实务考试中反败为胜了,否则……唉,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老父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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